看板sex
作者Rellet (藤田真實)
標題[創作] 點菸
時間2024-10-12 02:29:06
點燃第二根菸的時候,我才發現那個女人靜靜的站在離我五步左右的距離。
我想我是太專注了。在前一根菸的時間內,有太多想法湧入我的腦海。
脫離交友圈、工作上的破事、前女友——諸如此類的。
倒也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人活到一定的歲數後,有沒有朋友早已經無所謂了。特別是當你發現自己不停吶喊求援卻
沒有人理會你的時候。說到底,根本沒有人有義務接收不屬於自己的情緒垃圾。到頭來你
只能一面舔著傷口,一面把支離破碎的情緒拼湊起來,哪怕你永遠缺少最核心的那塊碎
片。
工作上的破事,也只是把某些事情搞砸了,懷疑自己是不是適合這份工作的同時還被老闆
罵得狗血淋頭。但說穿了,既然我已經有不適合這份工作的念頭,大不了就是辭職而已。
儘管這已經是我這半年以來換的第五份工作。
至於前女友。
不過就是個女人。再怎麼忘不了、再怎麼難以釋懷,即使留下了一生都彌補不了的遺憾,
她也終究只是個女人。
不需要那麼牽腸掛肚吧。至少在這片被光害籠罩的茫茫星海裡,我們只是兩顆因為自轉導
致如今背對著背,再也見不到彼此的光亮的星星。
沒錯。只是一個女人。就像現在在我身旁俯視十二樓高空下的夜景的她。
「跳樓啊?」
我弓著一隻腳坐在地上,背靠不算高的圍牆,用鼻子吐出一口菸。女人沒有回答,只是凝
視著我。
「跳啊。請便。不用顧慮我。」我淡淡地說,又吸了一口菸,嘴角抽動一下,少許的菸從
嘴裡飄出來,「大不了被當成殺人兇手。」
「幸災樂禍是你的樂趣嗎?」從女人的口氣中感覺不到任何情緒。
「如果所謂的災與禍比我更悲慘的話,那是。」
「你又知道。」她似乎有些不服氣了。
「至少我五分鐘前就放棄跳了。而妳現在還站在那。」
說完,女人沈默了幾秒,向後退了兩步。
「這樣看起來還像要跳嗎?」
「好多了。」我笑著,從菸盒裡抽出半截菸,往她的方向伸出去,「來一根嗎?說不定會
好一點。」
「早就試過了。沒用啦。」
「這樣子啊。」
我把菸推回盒子,放進襯衫的口袋。這時,女人走到我身邊,朝我伸手。
「就說吧。」
我把菸盒和打火機一併交給她。
女人的動作看起來不太熟練,光是點火就失敗了幾次,完全像個外行人。我猜她要嘛說
謊,要嘛只抽過一兩次。
好不容易點著了菸,她用很笨拙的手勢夾著濾嘴,放進嘴裡一口氣吸了一大口。從她被嗆
得淚流滿面的樣子看起來,應該是前者。
「妳好像很不服輸。」
「對、對啦。我就沒、沒抽過,怎、怎樣。」
女人咳個不停,把菸盒和打火機朝我這裡丟過來,摔在我的眼前。
「既然不服輸,剛才幹嘛差點向人生認輸?」
我探出身子把它們撿回來,又點了一根。女人終於不再咳嗽。
「很多事情不是不服輸就有用的。」她擦著眼角咳出的淚。如果有人目睹現在這個情況,
可能會以為我在欺負她。
「那認輸就能解決事情嗎?」
「問問五分鐘前的你吧。」
「哇。」我忍不住替她鼓掌,「遇到高手啊,妳贏了。」
女人的臉上沒有半點笑容。眼神像是在看著一個怪胎。與她對望的同時,我發現她的臉有
點眼熟。
「我叫仁,妳呢?」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說的也是。」
我們安靜了半餉。
「慕。」
「啊?」
「你不是問我叫什麼嗎?」
「我銬。」一口剛吸進的菸從我嘴巴噴了出來,「妳不按牌理出牌耶。」
「很多人都這樣說。」
她坐到我旁邊。雖然她不會抽菸,但似乎不排斥吸二手菸。
「這種東西有什麼好?」
「等妳會抽了就知道。」我抖落一些菸蒂,撲哧一聲笑出來。
「有什麼好笑的?」
「只是在想,明明是大家都在狂歡的星期五晚上,我跟妳這兩個剛剛還想跳樓的人居然可
悲的坐在這裡聊抽菸。」
「管他是不是星期五,對我來說早就無關緊要了。」
「可是星期五晚上通常有球賽可以看。」
「你說哪種球?」
「籃球啊。」
我拿出手機,打開YouTube的籃球直播頻道,比賽正進行到白熱化的第四節。
「我也喜歡看籃球。」她把頭湊過來,髮香稍微蓋過了菸味。
「尤其是三分球唰地破網的瞬間。」
「對對對。」
這個話題似乎開啟了她的某個開關。原先鬱鬱寡歡的氣息從她的臉上消失了,笑起來的樣
子甚至像是發著光。
球賽在主隊的最後一次投籃失手之後結束了。我關掉手機,正要再拿一根菸,菸盒裡卻空
空如也。
「嘖。」
「少抽一點又不會怎樣。」
「是不會怎樣。」我站起身,拍拍屁股,「菸抽完了,那我要閃啦。」
「這麼快?」
「哪裡快?妳上來之前我早就不知道在這裡待多久了。」我低著頭看還坐在牆邊的她,
「妳不走是打算再跳嗎?」
「是的話呢?」她好像又被我的話激到了。
「請便。至少這樣我就不會被當殺人兇手了。」
「當不成殺人兇手,至少可以試著救我一命吧。」
「也沒有人救我啊。我現在還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裡。」
「搞不好有。」她翹起嘴唇,「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隨便啦。我真的要閃了。」我比了一個「呿」的手勢,轉頭打算離開。
「等一下。」
「幹嘛?」
「你不是說大家都會在星期五晚上狂歡嗎?」
「所以咧?」
「我們也來狂歡一下吧。」
這就是為什麼她現在會跨在我的身上了。她把我的下體扶正,緩緩的放進自己的身體裡。
「哈啊……哈啊……」
她雙手捧著我的臉,忘情的向我索吻。她的口水有一股甜甜的味道,跟和她做愛的感覺一
樣,有種一不小心就會成癮的危險。
「妳濕得一塌糊塗啊。」我能感受她的體液滿溢到我的胯下。
「閉……嘴……」她摀住我的嘴。即使在這種時候,她仍保留著不服輸的一面。
「我要射了喔。」
「射……給我……」
一陣激情後,她靠在我的懷裡,彼此發燙的身體逐漸冷卻下來。
我環顧四週,她的房間很簡陋,似乎只保留了最低限度能生活的物品,比方說桌椅、衣櫃
之類的,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要不是浴室裡起碼擺著盥洗用品,我還以為這裡是正在刊
登出租的房間。
她的衣櫃門敞開著,裡面的衣服有點眼熟。仔細一看,發現她穿衣服的風格幾乎和那個人
一模一樣。
我低著頭看向安靜的靠在我身上的她,在環抱著我脖子的小臂上看到一條又一條深淺不一
的刀痕。
「不痛啊?」我用食指輕輕划過那些疤。
「痛啊。」
「那還割?」
「只要經歷過更痛的,相比之下這根本沒什麼。」她輕描淡寫的說道。
「妳幹嘛要跳樓?」
「你先說。」
「我嗎──」
我想起了漸行漸遠的朋友,想起工作上遇到的挫折。
不對、不對。
這些事情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再普通不過的瑣事而已,根本不至於造成如此巨大的
影響。
真正讓我想要結束生命的,是那些再也無法挽回的遺憾。
「我有一個忘不了的人。」
我盯著天花板放空。鵝黃色的燈光讓我想起曾經和那個女人睡前聊天時的場景。就像現在
這樣。
這個時候很適合點一根菸,但菸盒卻在距離我非常遙遠的桌子上。然而不知為何,我一點
也不想離開薰的身邊。
「這麼巧,我也是。」
「妳和她很像。」
「哪裡?」
「不服輸的樣子。還有背後的那些刺青。」
「哎呀。早知道不讓你用背後式。」
「不用背後式也會被我看到吧。」我忍不住吐槽。
「你也和他很像。」
「啊?」
「油嘴滑舌跟那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我連自己都管不好了,還管別人啊?」
「我倒是不討厭。」
「是喔。」
我發現慕連安心的躺在我懷裡的樣子都和她很像。
不對。
有哪裡不對勁。
是像那個女人嗎?
還是只是純粹有點面熟呢?
「那妳覺得──只是假設喔。」
沒理會心中的疑惑,我接著說下去。
「嗯?」
「我會成為妳活下去的理由嗎?」
「……」
她沒有回答,不發一語的看著我,隨後不知道為什麼,露出了只有離別時才會出現的眼神
。
「那我會嗎?」
「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做愛的過程太激烈了,我感到有些頭暈。
「我會,成為你活下去的理由嗎?」
「妳……」
我的意識逐漸模糊,甚至連好好開口說話都沒辦法了。
「你一直都是喔,我活下去的理由。」
恍惚之間,我聽到她這麼說──
「嗚啊——哈……哈……」
當我再次恢復意識,發現自己回到天台,身旁一個人都沒有。而我正用熟悉的姿勢,攤著
兩隻手,弓著一隻腿靠在圍牆上。
頭好痛。
我用力搖晃著腦袋,從襯衫口袋摸出未開封的香菸盒,拆封後抽出一支。
儘管我不知道該用什麼姿勢拿這根菸,總之我點了火,深吸一口——
「咳……咳……」
刺鼻的菸味嗆得我眼淚直流,咳到喘不過氣的時候,一股反胃的感覺從卡住的喉嚨湧現出
來。
用掌心抹掉眼角的眼淚時,我瞥見自己手上那排條碼一般的割痕。
「……這樣子啊。」
我想起來了。
「慕」根本就不像那個女人。
她只是剛才我在樓下的超商買菸時替我結帳的店員。
那個房間只是我隨時要和世界告別而不想留下太多累贅的住所。
「慕」背上的那些刺青只是我認為屬於那個女人最美麗的部分。
「又是你,救了我嗎?」我把頭埋進膝蓋裡,喃喃地說道。
總算。
我總算意識到自己又一次從某種狀態中清醒過來了。
「你這樣不累嗎?」我對著身體裡一直保護著我的那個東西說道。
我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了。
「只要我想起她,只要我無法從夢見她以後的空虛感掙脫出來時,你就會出來拯救我
嗎?」
她總是不時的出現在我夢裡。有時我們在夢裡相擁,有時在夢裡結合,有時則是處在各種
分離前的時期。只要是這種類型的夢,不論是以什麼形式,我們最終總是會分離。
最令人感到痛苦的是看到她和別人相互依偎的畫面——儘管我知道那只是一場夢境,但我
知道實際上它正發生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
當我受不了時,我就會做出某些行為。然而,在我真的採取行動之前,我就會失去意識。
幾次下來我就明白了。只要我的心裡出現某個念頭,偷偷躲在我心裡的某種東西就會跳出
來拯救我。
「你不覺得自己這樣太殘忍了嗎?」
對這樣的我來說,就這麼結束,對我來說反而才是一種解脫吧。
我根本就忘不了她。不管她現在身在何處,她總是會在我經過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時出現
在我的腦海裡,就像是在我的心裡像是打了樁一樣的存在在那裡。
如果我們真的是兩顆因為自轉而背對著背的星星,那我們是不是也有機會在自轉了一段時
間後再次望向彼此,並且被彼此之間的引力吸引呢?
如果我夠勇敢的話。
如果我能撐過彼此自轉的這段時間的話。
「做不到……吧。」
這些不過是我的執念而已。
說起來,我還沒有試過在這個狀態結束後馬上重新嘗試自己想做的事呢。
我面對著圍牆,深呼吸。單腳跨上那道不算高的圍牆,隨後踏上第二隻。
我站在牆上,十二層樓高的景色一點也沒有令我感到畏懼。
我張開手,感受風。
我豎起耳朵,捕捉車水馬龍停下的那一瞬間的寂靜。
我閉上雙眼,體會世間萬物生命的流動。
我又一次想起了她的臉。
「這一次,你還會保護我嗎?」
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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